很多東西就是這樣, 尤其是好幾年前，國內的普通文物出國巡展一輪，回國就身價倍增。

電影也是這樣, 在國外拿了大獎, 國內立刻就票房飆升。

不是說咱中國崇洋媚外, 這種情況在米國也是一樣的，很多小成本電影沒有名氣, 在院線就上不了座, 但一旦獲得歐洲三大電影節或者提名奧斯卡，那票房和排片馬上就大幅度上升了。

所以《華工》能在戛納首映，是很不錯的一件事，如果能再能拿上獎，國內同期上映的話，票房一定會好看的多。

羅布裏這些天沒事幹就在焦導耳邊嘀咕票房的重要性，楞是把焦導給搞焦慮了。

焦國棟以前說實話從來不在乎電影的票房，他就是純粹的文藝片導演, 票房什麽的在他看來是商業化的表現，就跟尹賢的道路選擇一樣，焦國棟只註重自己電影的內涵，在他看來，電影得到戛納的邀請，已經獲得了他想要的肯定。

但架不住羅布裏這個攪屎棍天天有意無意地給他販賣焦慮啊。

“導演，您想咱們這個電影拍得這麽好, 還選送戛納開幕式影片，多麽大的含金量……咱國內要是票房不給力, 您面子上能說得過去嗎？”

“票房很關鍵好不好, 搞點小錢錢不好嗎導演, 您拍電影能賺錢的話，下一部電影的投資不就能自己解決了嗎？用得著看別人臉色嗎？”

“再說了，您不提錢是您清高，但劇組人員也不能拉緊褲腰帶啊……”

焦導想了半天：“我也沒摳劇組人員的錢啊。”

羅布裏：“但您看看隔壁《飛向托勒密》，電影票房多高，何向東導演給劇組所有人包了大紅包，您知道紅包總數多少？”

羅布裏比劃了個數字，把焦導給震得回不過來神。

“這麽多？”

羅布裏煞有介事地點點頭。

其實那部電影的紅包不是何向東發的，而是東皇的福利，獎勵工作人員長達一年多的辛苦，不過確實也給的多，總數超過了六千萬。

……

羅布裏和陳卓兩個都是第一次來戛納，但表現截然不同。

上飛機的時候，陳卓是萬分激動，他一個名氣不大不小的演員，能參演焦國棟的電影，還能跟隨劇組來戛納——

是正兒八經來戛納展映電影，而不是像國內其他毯星一樣來蹭紅毯的。

陳卓是激動地不得了，精心準備了好長時間，禮服都是通過羅布裏問迪奧借的。

而羅布裏一點準備都木有，上飛機下飛機都是人字拖。

不過到了戛納海灘就不一樣了。

陳卓瞅了半天這個有名的戛納海灘，只覺得跟國內的海灘差不多，頂多一些穿著比、基、尼的外國女人，個個還曬得黑乎乎的。

但羅布裏這個沒見過世面的登時就瞪大了可恥的眼睛，流下了可恥的口水。

“藍天！白雲！沙灘！美女！”

“哇塞哇塞！”

陳卓木著臉，看著羅布裏化身舔狗撲了過去，掉落在比、基、尼美女堆裏，收獲了一陣笑罵和驚叫。

不，文化點，紮入美人堆處，收獲一個蘿蔔。

……

羅布裏和美女興致勃勃玩了一會兒沙灘排球，就看到自己的手機一會兒的功夫，多了十二個未接電話。

還都是顧總打來的。

也許顧總有什麽急事。

就見旁邊的陳卓輕描淡寫道：“來，看看我拍的照片。”

羅布裏分神瞄了一眼。

頓住。

“這誰啊？”

跟瓜田裏的猹一樣。

被一群大長腿美女圍著，露出分外猥、瑣的笑容。

陳卓：“有沒有一種可能，這就是你？”

陳卓anyway：“我覺得你造型不錯，就發到咱們東皇群裏了，現在向我詢問的人出乎意料地多呢。”

羅布裏看著自己剛剛打通的電話：“……”

我了個打CAO，陳卓我跟你什麽仇什麽怨，你這是要我的命啊。

……

羅布裏手忙腳亂地跟顧總保證自己只是和美女進行了一場傳統運動……

哦不是，是傳統球類運動，沙灘友誼排球賽。

……

因為陳卓不懷好意的‘告密’行為，中午的午飯當然是陳卓請客了。

戛納海灘這邊有300多家餐廳，海鮮絕對值得一吃，羅布裏毫不要臉地點了一桌大餐，“焦導，多吃點，這都是陳卓的心意啊。”

把焦導哄得眉開眼笑。

……

下午的活動就簡單多了，羅布裏幾個人晃悠著，就來到了電影宮旁邊的星光大道上。

戛納這條星光大道跟好萊塢相似，也是戛納必游經典之一，星光大道上刻著不少演員和導演的名字，樸素但熠熠生輝。

羅布裏剛端詳了一會兒，就見對面走來了幾個人。

還是熟人。

“尹導？”

……

尹賢導演帶著《天涯共此時》劇組的主演，也來到了星光大道。

《天涯共此時》主演是一對中年男女演員，好巧不巧地是，是灣灣本地演員，因為去年金馬的緣故，兩岸到現在都劍拔弩張，對今年的金馬，大陸根本鳥都不鳥，不僅拒絕參加，甚至連申報都沒有申報。

你他媽都讓政治汙染藝術了，金馬還有什麽權威？

大陸、港澳的華語電影沒有一個參加今年的金馬。

讓今年的金馬顯而易見，完全淪為灣灣的自娛自樂。

沒有大陸的捧場，你金馬算個屁。

……

灣灣的男演員還算繃得住，神色不冷不熱，勉強跟著尹賢打了個招呼。

對焦國棟倒是很客氣。

女演員就不行了，看著羅布裏的眼睛簡直能冒出火星來。

陳卓明顯也感到了羅布裏陡然升起來的興奮。

陳卓：“……”

作為一個跟羅布裏同居了兩年半時間，對羅布裏知根知底的好基友，陳卓完全知道羅布裏因何而興奮——

就像一只公雞，挺起了好戰的胸膛。

來呀，掐架啊。

掐掐掐。

羅布裏唯恐天下不亂。

陳卓對灣灣女演員深表哀悼。

論掐架，陳卓提供友情建議，一定要自備紙巾。

然後才可以被羅布裏掐地涕淚橫流聲淚俱下泣不成聲懷疑人生。

……

但架還是沒掐起來。

尹賢在呢。

而且尹賢對羅布裏，還特別友好。

“後生，金馬一別，別來無恙？”

羅布裏對尹賢導演的印象還是很好的，聞言神色一正：“尹導，一年沒見您了，沒想到在這裏遇見您，您的新片我一定支持。”

“我的新片，哈哈，不過是舊瓶裝新酒，換湯不換藥罷了，”誰知尹賢卻道：“我老了，對電影的探索也許止步於此了，但你們不一樣。”

他看著羅布裏，還有焦國棟：“你們來日方長，你們還可以自由翺翔在電影中，去探索電影更大的奧秘。”

英雄遲暮，此話悲涼。

連焦國棟都忍不住眼圈一熱。

只有羅布裏並不想受到這種感染：“尹導，您這話說的，您是華語電影的豐碑，是每個導演和演員心中的高塔，是追趕的啟明星，只要華語電影存在，就不會忘記您的名字，更不會忘記您對華語電影做出的貢獻。”

“更何況，在電影的技法上，您已經臻至完善，就像大師黑澤明一樣，他在晚年已經不追求電影技法上的突破，而是自己內心的提升。他的最後一部片子，已經到達了空靈的境界，是自己心境上的突破。”

尹賢導演楞住了。

他看著侃侃而談、充滿朝氣的羅布裏，看著含笑的焦國棟，看著焦國棟身後有些局促但沈穩的陳卓……

“中國電影……”

羅布裏沒聽清楚，但看到了尹賢的喃喃：“您說什麽？”

尹賢笑了。

“你還堅持自己的看法，”就聽他道：“中國電影要學習好萊塢嗎？”

羅布裏毫不猶豫：“當然！”

“中國電影必須像好萊塢一樣，建立起重工業電影，”就聽羅布裏道：“我對您說過，電影是個商品，是商品就有工業化的可能，電影工業化的關鍵就在於專業分工。”

在每個鏈條上，都有專業化的崗位，比如現在的好萊塢電影工藝有超過260個工種，從業人員數百萬，這種工種就是好萊塢的專業人才，就拿一個混音來說，一場菜市場的戲，一般來說就是找個菜市場錄一段就行了。

但對好萊塢來說，其專業就在於處理混音的工作人員可以精細到攤販的叫賣聲、對話聲、流水聲、吵架聲、鳥鳴聲……一切的聲音分別設計和錄制，然後混在一起。

這種方法和前一種有什麽不同呢？

如果你親耳聽一下就知道了。

前者模糊不清、忽遠忽近、缺乏質感。

後者清晰可見、所有的聲音飽滿動聽。

小小一個混音，就有這麽大的區別。

何況電影是上百個環節構成的，一個環節做的不如人家也就罷了，幾百個環節下來，那跟好萊塢差的就不是一星半點了。

尤其是商業電影。

尹賢搞的是文藝片，文藝片大家都差不多，商業片的差別就很明顯了。

特效，不是最明顯嗎？

……

“所以我們要奮起直追，我們沒有好萊塢那種專門培養人才的學校，只能慢慢培養，但過程長一點沒關系，關鍵是，”羅布裏道：“我們一定要建立起自己的電影工業。”

這樣才能對抗好萊塢。

羅布裏忽然道：“尹導，您不要自責了，灣灣電影的沒落其實根本不是您的問題。灣灣總共才幾千萬人口，連最基本的電影工業都建不起來的。”

灣灣女演員聽不下去了，怒道：“我們建不起來，你們就可以？”

大陸電影人都笑了：“我們當然可以。”

“別我們你們的了，不都是中國電影嗎，”羅布裏擡了一下下巴：“什麽時候你們才能明白，華語電影走出去，就只有一個名字，那就是中國電影呢？”

尹賢看著他們，微微晃神。

中國電影。

在他們身上。

他看到了中國電影的未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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